休一云

我周围全是烟雾，迷糊的，朦胧的，镭射灯的彩光在四周爆炸。我透过这不清不楚的世界看进他的眼睛，贵橄榄的颜色，在一片声色犬马中干净得可怜。这鱼龙混杂的狗地方闯进了一只鹿。他的衬衣整洁干净，一丝不苟，仿佛刻意地向这舞厅中所有躁动音响和千百媚态，宣告自己有多贞洁不染。

我讨厌这样的人，他们往往出生于教养良好的家庭，仗着自己家境优渥惹是生非，最常见的麻烦方式就是在某个不经意的夜里逃出来体验社会，然后不经意地造成失身种种意外事件，让在角落中放肆得安分守己的舞厅赔空。目睹了不下三次类似事件后，我发自内心地怀疑，这类纨绔子弟多半是以身献法报复社会。为了防止安身之处垮台或者把自己赔进局子，我只得插着口袋站在霓虹灯门排前，或隐匿于角落中，把深蓝头发梳的放荡不羁，多加了一排耳钉，看到形似目标就站出来，抽味儿最呛的烟往他们脸上吹，直接吓跑那些凑热闹的小孩，斩草除根。

我的名声瞬间大振，我他妈就郁闷，咋耍乐器那么多年没见消息，一暴露流氓本性就有一帮子小女孩追着助威。一阵红光把我晃回神，贵橄榄颜色的小鹿还在那儿，我顺了顺头发，让它们看起来更剑拔弩张，给最后一个耳洞填上骷髅，朝他走去，瞪起眼睛站在一旁。他毫无波澜地回应着我的举动，用温文尔雅的微笑，将自己挂在我触及不到的高处，用每一细节告诉我，我的到来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我很烦躁，他好像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于随时可能被下药的地下会所，规规矩矩地挺直腰板，小口抿着清酒，气定神闲。他的衬衫很白，西装裤熨得笔直，涵养良好，格格不入。那张未经事故的脸就这样暴露在灯红酒绿的危险中，人总是有叛逆心的，越禁忌的东西越想以身试法，越纯净的玩意越想玷污，混迹多年的我何能不懂衣冠禽兽的真实嘴脸。好在现在，四周如狼似虎的目光都被我的煞气狠狠地挡回去，他们认为这小鹿是我看上的人，便不敢碰，可我又不能一晚上守着他，或许我离开这个位置下一分钟他就会被撕了衣服丢到角落里翻云覆雨，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这会所又得赔一大笔。

他身上有种香气，在一片厚重刺鼻的古龙水中独树一帜，像是养得细致保留下来的，专属于他身上的味道，有些像我前几日抽到的薄荷烟，那种清凉感直冲脑门，味感温和却能狠狠地刺激感官。我忍无可忍地揪起他的领子，我气力不小，把附近几颗纽扣扯得松散。我用指头按住摇摇欲坠的扣子，逼近他，质问他，呵斥他，你这种人为什么会要来这个地方，找优越吗，快给我滚出去。

没料到他笑了，眼睛弯起来。这头鹿明知自己身在狼窝，甚至已经被利爪按在掌下，也要抬起犄角正视恶狼透着蓝光的眼睛。

他说，我是来找你的。

我手劲一松，那领口垮了下去，他的脖颈在光怪陆离的世界下仍是一片白皙，叫人无法移开眼睛。我咽了口水，带茧的拇指按上他的锁骨，想着这混蛋世道上怎么会有被如此眷顾的人，眉目清秀，风度翩翩，即使被扯了衣服也方寸永不乱，稍微的凌乱就是别人眼里的万种风情。我局促地把他的衣服束起，他看着我，一片橄榄绿，在一片声色犬马中干净得可怜，可我不会好好整理衣裳，无法让他再次一丝不苟。

毫无畏惧的鹿抚上我的脑袋，把叛逆的发胶一点点往下按，他动作沉静，热气在我耳边徘徊，不出一言，却无时不刻地命令道：沉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