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一云

我不爱看书，金绿宝石已因此劝了我成百上千回。他平时话不多，劝言出口都像海涨潮落一样有周期：每年春天劝一次，夏天劝两次，冬眠前再尝试劝第四次。冬眠室很白，睡服很白，四周很静，他枕着金黄色的长发躺在我旁边，前一分钟还沉着声音，低低地告诉我下一年春天要做什么，要整理什么资料，后一秒便撑不住了，睡得安静。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喜欢看他眼睛慢慢合上的样子，因为平时见不到。我偶尔看书就会犯困，特别是碰上冬眠延期，困得不行时都靠着他或者他旁边的软垫打盹，醒来时他一定会在旁边，姿势一定不会有大改变，脸上的笑容也是。

他喜欢太阳，却爱研究月亮。在巡逻结束后他就和夕阳坐在一块，融在一起，翻看从青金石那儿讨来的古书，我无所事事，只能躺在他一旁，听他一时兴起地絮絮叨叨。他说古时的月亮不是总圆的，没有六个，会有阴晴圆缺，我打着哈欠说这些老师都教过啦，他就笑，继续翻向下一页。他会在战斗后总结见到的月人，还草草地画了一个小本，我趴在水母灯旁，问他这样做有意义吗，他说，至少能减少同伴被带走的几率。之后那耗费了他无数个日夜的绘本被贵橄榄整合起来，成为了我们这第一批敌人信息总集。

我年纪不小了，周围人都说我这脾性就是金绿惯出来的。他和黄钻不同，站在阳光底下并不耀眼，而是温和，温和地透出蜜一样的光。他的房间堆满了书，我喜欢在那儿不讲理地待到半夜三更，听他说知识，听他读书，听他描述古代的故事。面对我的不求甚解，他从来都不会生气，而是把我按在凳子上，垂下眼睛说我来考考你吧，自己坐到书桌正对面去，把问题一条一条地列出。开始时我什么都不明白，他的耐心总能突破我的一切顽固，他说如果哪天他不在这了，我至少可以明白些保护自己的常识。我不以为然地睡去了，醒来时身上盖着他的被子，他躺在书堆上，被初生的太阳笼罩。

后来他果然不在这了，已经过去了大概四百年，我没有除了书和画册以外的寄托。他的房间变成了我的房间，法斯法和我说想要学习月人知识，我坐在书桌边，把问题一条一条地列出，愣着，跑去老师那儿偷了一件长袍回来披上。

我在想，我怎么可能和他一样。